洛阳:说不尽的古今兴废事
中州洛阳,最早知道的,竟然是几十年前读中学英语课本里的一句“洛阳拖拉机厂”。对一个十三朝的古都,启蒙是从某种农用机械开始,的确无厘头。随着年岁的增大,第一次系统看洛阳,倒也不是旅游观光的普及本,而是北魏杨炫之的《洛阳伽蓝记》,伽蓝,就是寺院的别称,杨司马是孝文帝手下的官,当武定五年(547)杨炫之在回到洛阳看故都时,洛阳的春秋大业已是残花败柳,一个美好的东方都市,几十年时间被战乱搞得面目全非。于是,文人气质的他,把难平的心绪化成了文字,繁而不乱、骈中有散的《洛阳伽蓝记》就这样凝固下来。并与郦道元的《水经注》一道登上北朝文学的巅峰。
从一本书开始的洛阳。在我眼中充满宫殿迦蓝、佚事传奇、时间碎片以及不连缀的镜像,甚至有点灰暗的沉郁面孔。其实,时空河床上的洛阳不会这样的。它生长在北方的皇天厚土上,有着阳光一样的气质。从未偏离视线。即便是一次次的毁灭。依然像一位巨人,抖抖身上的灰土,又上路了。夏商周,有了文字的源头,洛阳第一次迎来中国朝代纪元的开始。一部史诗的引子,把中华文明带到了广袤的东南西北。试想,一个十三个朝代的皇权中心,是没有理由怀疑它的分量,说到风水,照旧惊心动魄,一泻千里。当年,李耳骑着青牛,过函谷,一眼看中洛阳就不肯走了,最后写出《道德经》,有了土生土长的道教文化。孔子入周问礼,一部《礼记》定儒学,佛教西来,白马驮经,落脚白马寺,佛教在中国遍地开花。儒道释仿佛是约好似的,都把洛阳作为始发站。说到典故,也许每个城市都会有。唯独这洛阳总有一种与国家兴亡相匹配的大气象。“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河洛同汇洛阳。于是有了伏羲得“河图”演八卦,开启华夏文化;夏禹得“洛书”治水成功,划定九州。周天子认定洛阳为天地之中,选都洛阳是为中心之国,始得为中国之名。西汉经学、魏晋玄学、宋代程朱理学皆形成于洛阳。这些没有一件不是影响中国历史文化进程的大事件。这就是一个城市在历史上的高度。恰恰是难以企及的高度。难怪宋代司马光感叹道“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
今日到洛阳,白马寺与龙门石窟是需要走走的。倒是张艺谋在全国各地开花的“XX印象”可以不看。这是声光电的幻像,是文化的轻解读,是浮光的旅游噱头。那天在洛阳,因时间关系,去了白马寺与龙门石窟。白马寺里真实的汉代故物已几近没有。倒是龙门石窟,有真切之感。在南北1公里伊河两岸的龙门山与香山上密密麻麻地开着2345大小不一的佛龛。有造像不少10万余尊,有碑刻题记2800余品。时间跨度从北魏到五代的千余间,这纤毫毕现的造像,化进去多少的人力物力啊。但比之与人的信仰,物化的解读就显得无力。记得,看到在其中的一尊半成品的佛像,一问才知是武则天所捐助的造像未等完成武周即灭,成为一个半拉子工程。据说,这里每一个洞龛都能找出一个典故。但是龙门最留我心的还是魏碑。我自小家里就收有龙门二十品书帖,但到了石窟中才知字体原来很小。清以来碑帖兴起,魏碑登堂,有人称其为刀锋下的阳刚中国,的确,刀锋下魏碑没有一点柔媚,棱角分明,有着一股中国汉字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丈夫气概。这龙门之名,最先享誉世界不是富丽华美的造像,倒是散落其间的碑刻题记。毫无疑问,从三千碑刻中精选而出的“龙门二十品”,将会以方笔书法的“极轨”传扬万古。
离开龙门,本想还有一处要走拜谒的。那就是北邙。但行程里没有,只能远远地向夕照下的氤氲山龙行注目礼。事实上邙山是一条逶迤的山脉,只不过是出于考古职业才知其轻重。民谚有:生在苏杭,葬在北邙。从东汉光武帝定都洛阳,邙山龙脉就是相宅安坟的风水宝地。从东汉建武十一年(35)成阳王刘祉葬于北邙山算起,东汉、曹魏、西晋、北魏历朝的王侯公卿多选墓地于此,朝鲜半岛百济国王客死他乡后,也选择安葬于此。到了北宋定都汴梁,北邙再次成为帝王的墓葬首选。先后有7个皇帝葬此地。寇准、包拯陵墓也建于此。自北宋东京被金人攻陷,赵构定都杭州。邙山远离南宋帝国的版图,只得选陵于杏花春雨江南绍兴,而安厝先人累累骨殖的北邙,演化成流落他乡的中原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人生的终极归宿。
这里讲一个插曲。历史上,因为北邙多墓,尤多大墓,邙山也成为盗墓贼重点关注对象。从东汉以来即涌现大量的职业盗墓人,洛阳也出高水平的盗墓贼。今天考古人所移植过来和一种极为实用的发掘工具——洛阳铲,就是出自洛阳盗墓贼之手。这不,即便是一把再简单不过的铁铲,也能说出洛阳的非凡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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