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首席记者 占才强

　　如果不是一次孩子间的戏谑，藏匿在这所乡村小学的秘密可能还将延续；如果不是涉案老师被抓获，更多受害女生的隐痛可能将永埋心底。

　　11月22日，南都记者从湖北阳新县委宣传部获知，涉嫌猥亵4名小学女生的该县洋港镇下畈小学老师柯于备已被刑拘，同时，涉事小学校长被撤职，负领导责任的镇中心学校校长被停职检查；柯于备为临时代课老师，归案后已被开除。

　　又是临时工干的？南都记者赴当地采访了解到，柯某确为临时代课老师，不过，该小学仅有的5名老师，包括原、现校长在内，都是非公办的“临时工”。

　　秘密1：我姐姐也被老师叫去了

　　柯于兵家两个女孩的秘密，一直到警察找上门来才石破天惊。

　　女儿菲菲6岁，侄女丹丹6岁半—36岁的柯于兵是这个家庭的父亲，5年前弟弟因病去世后，侄女就一直寄养在他家，跟着爷爷奶奶。柯于兵夫妇则常年在浙江温州打工，事后第三天才匆忙赶回家中。

　　两个女孩就读的下畈小学，在村头一条小河的岸边。女儿读一年级，侄女读二年级。柯于兵在洋港镇下畈村二组的家，离阳新县城还有60公里。

　　洋港镇派出所民警的突然到访是11月11日晚。奶奶余合意回忆，民警到来后找孙女菲菲，问了一通话。然后把她和老伴柯美财叫到一处，“说孙女在学校，被老师‘摸过屁股’，叫我们第二天带她去县医院做个检查。”

　　警察提到的老师叫柯于备，是孙女所在小学的代课老师。11月6日被警察抓走，案由是涉嫌性侵学校一名10岁的女生。“说是被抓后又供出了我孙女。”余合意和老伴当晚顿感不祥。

　　次日一大早，余合意带孙女菲菲来到阳新县城，在县妇儿医院做了一次检查。“医生说，孙女的那个地方‘里面发炎了’。”余说检查后，医生开了两瓶“利夫康洗剂”。该药外包装“功能主治”标示，主要用于“外阴炎”、“阴道炎”等症状。

　　在妇儿医院，余说她曾要求医生“写个证明”，“但医生听说是要拿到派出所去，就没有写，说让派出所自己来开”。这次检查，余只花10元钱挂了个号，没有买病历。

　　当天晚上回家，在给菲菲擦洗药剂的过程中，奶奶说孙女又透出一个秘密：“她说我姐姐（丹丹）也被老师叫去了的。”

　　余赶紧把丹丹叫过来问，“刚开始不敢说，后来反复问，她就说了有，她也被老师侵犯过。”

　　当晚，爷爷柯美财就给洋港派出所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们，我们家还有一个。”

　　秘密2：逼问3天女生说出被性侵多次

　　闻讯火速赶回家的父亲柯于兵，在见到女儿和侄女后追问了更多的细节。据两个女孩回忆，性侵始发于今年五六月份，当时女儿还在读学前班，侄女读一年级。

　　“女儿说，有一天早晨，两个人去学校很早，当时学校还没什么人。柯于备住在学校里，先是把丹丹叫到他的宿舍，后来又把菲菲叫进去了。”

　　柯于兵复述他追问的细节。“我问女儿，老师做了什么，女儿说老师把尿尿的东西叫她用嘴巴含，又让她把裤子脱掉。我问有没有把尿尿的东西放里面去，她说放了，当时感觉很痛。后来老师给了她5毛钱，还有一个写字本。（和丹丹）两个人都是一样的。”

　　柯于兵从女儿处得知，她一共被侵犯过两次。另一次也在柯于备的宿舍，那次给了她1元钱。而丹丹则有多次。

　　与柯于兵同村、另一个女孩的父亲柯于珍，也是在警察家访后才知晓女儿的秘密，在外地打工的他随后赶回老家。

　　他的女儿娜娜12岁，现在镇上一家完全小学读五年级，而从去年9月到今年6月，她在下畈小学读四年级时，涉案的柯于备恰是她的语文老师。

　　在连续逼问了3天之后，女儿才向她的妈妈透露，她被柯于备性侵过多次。四年级的隔壁是一个储放物品的器材室，她的第一次就发生在那里。“他（柯于备）要小孩脱裤子，开始不肯，但那是老师，她害怕，后来威胁她，就脱了。”柯于珍复述。

　　柯于珍说，女儿告诉他，那次出来后她一个人躲到厕所里哭。

　　11月14日，柯于珍在当地两名校长的陪同下，去武汉市儿童医院为女儿做了检查。病历显示为“外阴发炎”、“外阴部望处女膜尚存，不完整”、“不能全闭合”等。

　　柯于珍说事后他才知道，早在女儿读四年级时，就有同学知道她和老师的事，“老师经常叫她去，那时她也不敢回来说。”

　　案发：外婆询问才知女生被老师“欺负”

　　柯于兵说，事情的引爆纯属偶然，今年11月5日，下畈小学一名读四年级的10岁女孩，因大腿上流血，被一起玩的孩子们嘲笑。“以为是被老师打的，都开她的玩笑，这事让她的外婆知道了，回去问她，她才说了是老师‘欺负’她。”

　　柯于珍说，女孩的外婆是第一个报警的，随后柯于备被抓，在审讯时他又供出其他几个女孩。

　　从外地赶回的柯于珍曾找过这个家庭，但他说孩子的家长“已获赔偿”，再问此事就闭口不说了，只说问题已经解决。11月22日南都记者来到这户人家，大门开着，但屋内空无一人。邻居说近几天不时有记者来，但家里总是没人。

　　为给4名受害女孩取证，柯于珍说，11月13日镇派出所民警曾带她们到阳新县妇儿医院检查，他作为家长陪同。“检查结果被民警拿走了，我当时只看了一下，凭记忆，我女儿有‘明显处女膜裂痕，一边0.3，一边0.4’的字样，另外两个6岁女孩是‘处女膜周边充血，未明显破裂’。”

　　11月15日，柯于兵也带女儿、侄女再次到武汉同济医院检查。两人初诊均为“处女膜裂伤？”，其中菲菲“处女膜3点钟方向松弛，少许出血”，丹丹“阴道3点、5点钟方向松弛，充血明显”。

　　11月22日，阳新县委宣传部向南都记者通报称，经公安部门调查，今年来，柯于备利用教室与自己休息室相邻的条件，先后诱导班上4名女学生进休息室，对女学生进行猥亵，11月8日下午，柯于备因涉嫌猥亵该校女学生被刑拘。

　　当日，阳新县教育局也向媒体发布通告称，经研究决定该县洋港镇中心学校校长柯某停职检查，由教育局一名副局长主持洋港镇中心学校工作。此前，涉案老师柯于备已被开除临时代课教师资格，同时撤销了该小学校长柯某职务，并对负有领导责任的该镇中心学校校长柯某作出停职检查决定。

　　小学：师资紧张、代课老师门槛低

　　据通报，犯罪嫌疑人柯于备现年24岁，系洋港镇下畈村人，属下畈小学临时代课教师，身体残疾，未婚。

　　柯于兵指着门前一条马路告诉记者，柯于备的家就在他对面的村组，“左腿有点跛，之前在黄龙村小，两年前转到下畈小学，他也只念过初中。”他质疑，根本就没有教书资格的柯于备，不知为何到小学当了老师。

　　余显兴现在是卷入风波的下畈小学代理校长。他向南都记者证实，柯于备确实只有初中文化，且任教已有6年，但在当地，“像这样的临时聘请老师还有很多”。

　　他介绍，柯于备被抓是11月6日，当天下午4点10分左右，离放学还有几分钟，公安人员直接进教室，把还在上课的他带走。7日，下畈小学原校长柯美强即被停职，当天余被调来主持工作，此前他是镇上一所完全小学的办公室主任。

　　余显兴介绍，下畈小学是一所初小，现有学生166人，学前班到四年级共5个年级5个班，也只有5名老师。柯于备出事后，紧急从另一教学点抽调来一名男老师。

　　师资紧张从这所小学的配置可见一斑。余说按正常配比，下畈小学的老师应在10人左右，但这里只有5人，3个女老师两个男老师，之前除校长柯美强外，男老师只有柯于备一人。

　　余说在当地，老师可分为三类：一是公办老师，二是县聘请的代课老师，三是临时聘请的代课老师。

　　后两者在工资待遇上都是一样，每月都只有750元工资。区别在于，县聘代课老师在县教育部门备案，但国家不承认；而临时聘请的代课老师，则在县里也没有档案。

　　与公办老师相比，后两类老师的收入差距显著。“一个公办老师每月3000-4000元，而县聘和临聘老师每月就只有750元，不及公办老师的1/5.”余认为，目前这个收入实在太低，“现在一个小工，就是在农村做工的，每天也有150元，做5天就是我们一个月的工资了。”

　　除收入低外，县聘和临聘老师还缺乏基本的保障，“需要你就教下去，不需要你随时都可以解聘。”

　　而据余透露，下畈小学原有和现有的7名老师中，除原校长柯美强和他是县聘请的代课老师外，其余全都是临时代课老师。而在整个阳新县，目前县聘和临聘的代课老师还有1000多人。

　　余认为，正是编制紧、收入低，临时代课老师的门槛被拉得很低，“一般只要读了点书的，就聘了过来”，而这些老师基本上都没经过专业的培训。

　　教学楼二楼东侧，紧挨四年级教室的是一个简陋的器材室，据家长描述，有多次性侵就发生在这里，而且是大白天。余显兴证实，柯于备除代课外，同时也管理学校器材，“除了校长，就这么一个男老师，也确实不好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