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不是唯物主义，也不是唯心主义，老子是玄同主义

　　李健：最后再讲一个误解，一些学者在争论，老子的思想到底是唯物主义，还是唯心主义？有的学者认为老子是唯物主义，有的学者认为老子是唯心主义，实际上这些说法都是非常片面的。刚才讲到老子的有无相生，老子一直主张，万事万物，任何事物都包含一体两面，它是相反相成的，既包含无又包含有，是一体相生的，如果我问你道是有还是无，你是不是没法回答？因为它既是有又是无，同样的你问道是唯物主义还是唯心主义？这个问题本身就有问题，因为老子不主张二元对立，非此即彼，不主张这种观点。

　　主持人：也是不可分割的。

　　李健：对，也是不分割的，老子认为物和心是不可分割的。比如你问我是阴还是阳，我没有办法回答，因为我是阴阳相生的。比如我问你是物还是心，你也没有办法回答，因为我们人是以物和心组成的，我们既有物质形态，同时也有精神层面。道也是一样的，包含物和心两个方面，物和心是不可分割的，所以你说道是唯物主义还是唯心主义？它既包含着物，又包含着心，是“物心主义”，按照老子的专业术语是玄同，整个世界（包括道）都是一体的，最终是整体的，是整全的，是玄同的。你非得说他是唯物主义还是唯心主义，我认为老子是“玄同主义”。物和心绝对不能二分，按照学者的思路，如果道是唯物主义，它的矛盾在哪？如果道是物的话，人怎么有心呢？道不包含着心，怎么能生出我们人的心呢？如果道是唯心主义，这个道怎么生成物呢？实际上我们可以从万物把它反推回去，比如我们人，既有物又有心，人从哪来？从道这来的，那么道一定包含着物和心两个方面。所以我认为老子的认识论是非常高明的，他的玄同认识论有点像后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就反对二元对立，非此即彼，比如人是善的还是恶的，这个问题本来就有问题。人既有善的一面，又有恶的一面，是既善又恶，善恶共存。所以老子的认识是不是可以给我们一些启发。

　　这种二元对立是很普遍的，比如有些学者说老子是女性主义。他认为《老子》整个这本书都是建构在女性思维上的，为什么这么说？比如《老子》说，道“可以为天下母”，母是女性。老子还说什么，“弱者道之用”，所以有的学者说老子一会儿讲母，一会儿讲柔弱，把柔弱看得这么重要，女性不就是柔弱吗？我认为这个观点错在哪呢？男性也有柔弱，柔弱不是女人的专利，女人也有刚强的一面，男人也有柔弱的一面。至于这个“母”字的话，不代表女性主义。在经验认识中，通常来说繁殖是通过母性生出来的？因为他用母是打个比方，道像母亲一样生了万物，所以用了“母”，怎么能代表女性主义呢？所以学者在讲《老子》是女性主义的时候，他忽视了《老子》的前后文，你能举出女性主义的例子，我还能举出男性主义的例子呢。比如老子中讲婴儿的时候，他说“未知牝牡之合朘怒”是什么意思呢？老子善于观察，他说婴儿不知道男女之事，而小雀雀翘起。老子说这个婴儿就是男婴了，没有说女婴吧。你说他女性主义，我还说它男性主义呢。所以我觉得《老子》这本书是女性主义还是男性主义，它是一个伪命题，它既不是女性主义，也不是男性主义。

　　孩子的道德教育不好搞，是因为社会道德环境坏了

　　主持人：刚才听您讲这么多，还知道了现在很多专家也是片面的解读。您作为教育工作者在近年很多应试教育很盛行，还有片面追求西学的大环境下，《老子》在现在孩子的人格教育和道德培养方面有哪些潜移默化的功效，给我们讲一下？

　　你刚提的问题，近几年西学是片面的追求，问国学对我们的道德教育有什么功效。我认为说现在的教育片面追求西学的话，也不完全是，为什么这样说？实际上我们西学也没有学好，自己的东西也丢下了。要说我们追求西学的话，你觉得西学有哪些东西我们学过来了？我觉得很少，比如西方文化中的规则意识，我们没有学过来，我们中国人喜欢讲人情、面子、关系，不太讲规则。西方的理性精神、逻辑思维我们也不讲，我们中国人不讲理性思维和逻辑思维，我们是感性有余，理性不足。还有西方的法治精神我们也欠缺，我们喜欢人治，或者我们更推崇情感（人情、关系、面子这些东西）。所以我们对西学的学习还不够，西方有很多东西还值得我们学习。我们对西学的接受，很多人还是排斥的，其实它的很多东西还是值得学习的。从中央的层面也是主张要吸收人类共同创造的文明，这一点我是很赞同的。

　　对于老子对我们的道德教育到底有什么功效和帮助？我是这样理解的，首先我们要分析我们的道德为什么会出现问题。《老子》通行本里面说得非常经典——“大道废，有仁义”，仁义不就是仁义道德吗？大道废了，人们不追求大道了，所以才讲仁义。我们现在的孩子为什么有人格缺陷呢？首先是我们的环境坏了，我们不仅是自然环境污染了，我们的人心也污染了，我们现在的社会环境是诚信危机、食品安全危机等等，有很多问题。如果我们的社会环境没有给我们的孩子提供良好的示范作用，或者家长、老师本身的人格有缺陷，或者本身的道德信仰就不够高，那么我们怎么能够影响我们的孩子呢？实际上对孩子的影响应该是身教重于言教，就是我们自己的行为，而言语教化，比如讲一些大道理，可能还没有你亲身对他的影响更大。你的身教更重要，你的一言一行，你自己是不是道德的典范，如果你不是道德的典范，我们的孩子也没法成为道德典范。所以现在社会出现问题的根在哪里？除了我们很多学者认为的制度有问题以外，更重要的是我们的文化出现了问题。文化出现了什么问题呢？我们追求的不是崇高的精神价值，我们追求的都是现实主义、功利主义，我们羡慕的都是什么？权和钱，就是追名逐利。这种社会就会形成浮躁的环境，就会影响到我们的下一代，如果我们的社会是浮躁的，我们的孩子是善良的，那么孩子走到社会中也没法去适应。

 家长和教师有道德，孩子才会有道德

　　主持人：通过您说的老子，我们怎么教育我们的下一代？

　　李健：我们要把《老子》中的人文精神传递给我们的下一代，传递的前提是首先我们这一代要有精神追求。道德为什么出现问题？大家为什么只追求现实和功利？因为我们没有崇高的精神信念了。比如古代对于道德品质看得很重要，但是现在人看得可能不是那么重要了，我们看重的是利益，我们不太看中道德本身。所以我认为讲要净化我们的道德的话，《老子》正好符合，因为老子这本书叫《道德经》，《道德经》是又讲道又讲德，它的“道德”是高于我们讲的道德品质的，我们一般讲道德品质是从社会的角度。老子的道是宇宙的本原，是最高的规律和准则，这个德也不等于我们说的品德，是指人秉承道性之后而呈现出来的状态。对于老子的思想，如何培养孩子的道德教育，我觉得要重建我们的精神家园，当我们的国人都有精神追求的时候，我们能够追求真善美的时候，我们不要担心我们的孩子道德有问题。只要我们的社会净化了，人心净化了，我们的教师、家长，我们自身的心灵安静了，我们是一个安宁的状态、大道的状态，在我们影响下的孩子，其道德素养一定是很高的。所以我建议国人不要只追求眼前的利益，因为这么多问题都暴露出来了，我们应该追求更崇高的价值，就是“真善美”。《老子》中就有真善美，他非常推崇正义。现在我们讲正能量，为什么讲正能量，可能是邪能量太多了。所以《老子》中讲了正能量，在通行本中讲的是“以正治国”（郭店竹简本是“以正治邦”），怎么治国，要用正义之正，如果整个社会追求的是公正、正义或者正气的话，那么我们的社会环境还是可以净化起来的。我本人还是有信心的，可能因为社会的转型出现了这种迷茫或者道德的真空，应该说国人的内心世界中、文化积淀中，还是追求真善美的，所以我们应该把它激发出来。我们研究院也是提供一种正能量，把老子的大道情怀发扬出来，让我们每个人都拥有大道情怀、宇宙情怀、人类情怀的话，我认为这些问题都会慢慢得到净化。

 让一部分人先“道”起来，最终实现共同“道”

 　　主持人：听了您讲了这么多，我也是意犹未尽。总结一下，您刚说了道、德两大点，也给我们推荐了您很多的书和观点，请再最后总结一句话。

　　李健：现在都讲“中国梦”，我的“中国梦”是让一部分人先“道”起来，最终实现共同道。

　　谢谢。

　　主持人：谢谢您。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