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那个被我袭击的少年，是否还活着

2003年3月30日，伊拉克家庭陆续逃离南部城市巴士拉。图/IC

詹姆士·杰弗里和他的部队在伊拉克，旁边是收缴的武器。资料图片

今天，是伊拉克战争十周年的日子。轰隆的炮火已经远去，重建完成之日却迟迟不来，就在昨天，巴格达的连环爆炸，无情地夺去了数十条生命。尽管各国已经撤军，伊拉克国内的局势仍不容乐观，经济在发展，和平却未到来。

战争影响的是普通百姓。曾经参加过伊拉克战争的一名英国老兵，写下了自己的伊战回忆，字里行间，满是自责，今天，他仍然不知道，曾经被自己当做靶子的那个少年，是否还活在世上。

编译/杨涵

作为一名伊战时期的英军中尉，詹姆士·杰弗里曾经对这场战争充满乐观情绪。十年后，他在英国《卫报》撰文，告诉公众他觉得自己如何损毁了当地人的生活，为何对参与伊战感到耻辱。下面是他的自述。

战争如影随形，从未远离

今天，所有的讨论都聚焦在伊战十周年上，但对于和我一样的老兵来说，这些讨论并没有太大意义。不管是五周年、十周年或者多少年，对于我来说，伊拉克战争如同沙漠之风裹挟而来的鬼魂，如影随形，从未远离。

每一个参与伊拉克战争的人，都有自己的主观体验，有人感觉到糟糕，有人感觉还不错。对大部分伊战老兵来说，我敢打赌，这场战争的一切让他们感觉厌恶。

这大概可以解释，为什么在2010年在伊拉克的服役期满后，我删除了Facebook上所有在伊参战时期的照片，同时将全身的士兵装备卖掉，保证没有任何相关物件将那场战争带回我的生活中。自始至终，我都处在对伊战的深深回忆中，时至今日，我仿佛还在体验那一段经历。

奔赴战场前，充满期待

2003年3月，当兄弟部队的坦克在美索不达米亚的沙漠上艰难行进的时候，我正在位于德国的军营里打包一些印刷品，准备回英国。当电视新闻报道联合部队在伊拉克的最新行动以及伊拉克投降的消息时，我还在和塑料包装膜、胶带和木箱打交道。

那个时候，12万平民的死亡、一个国家的毁灭与我们都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那么多的伊拉克母亲捶胸痛哭，我的朋友们，也没有死在被击落的直升机里或武装车辆的车轮下。

伊拉克战争的开始，展现在眼前的似乎是一个大好机遇，英国国际开发署也将在伊战中扮演重要角色。不过，对于所谓的国家建设和民主推进之类的陈腐措辞，我没时间也没兴趣关心。对我来说，重要的是，我将拥有一支坦克部队，而且将变得忙碌而充实。

战争的“错误体验”让人兴奋

此后，我来到伊拉克服役。在伊拉克，不论遇到什么事情，我都可以一笑而过。在一次夜间巡逻中，我被困在一辆卡车后，子弹打穿金属板，从我身边呼啸而过。那时，我感觉到非常恐慌，但最终得以成功逃脱，在这次经历后，我竟然迫不及待地等待下一次交火。

“战争提供了无尽的奇特体验，如此丰富以至于让我终生难忘。”曾参加过越战的美国作家威廉姆斯·布洛莱斯说。战争的诱惑，部分来源于人类有着见识万物的本能欲望。见证炮弹在广阔沙漠里爆裂，运输机高速俯冲以躲避敌方火力……在伊拉克，这种体验无处不在，充满吸引力。

我知道这些体验并非“正确”——当我与战友在炮塔内高兴地大声议论的时候，伊拉克的孩子却蜷缩在他们的床上，担心自己的住处是否会遭受炮火的袭击。但在当时，我只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势头推着走。承受着重压、与战友们没日没夜地调侃，我感觉自己肾上腺素分泌旺盛，这让人兴奋。

从那时起，有一些东西，好像已经远离了我的生活。

被我袭击的少年，是否还活着

如今，我们交给民众的伊拉克，并不是曾经许诺的那样。这也许是英国犯下的最大罪行：在重建伊拉克——这个被英国肢解的国家上毫无作为，派系斗争无休无止，爆炸袭击致死伊拉克人的新闻仍然源源不断。英国驻伊拉克巴士拉的领事馆也于2012年末关闭，对于在伊拉克所发生的一切，我的国家似乎并未打算做出弥补。

我不是，也不会成为一个暴力的人，学生时期尝试打过一次架后，我便不再与人争斗。我并不清楚我是否真的在伊拉克杀死过谁。当年的某一天，有一名肩扛火箭筒的少年，站在一栋建筑的角落，恰好在我的坦克部队的视野下，我一声令下，炮弹发射，灰尘弥漫，然后一切归于沉静，他便消失了。

他是倒下被拖走了吗？我多么希望他及时躲进角落里，从而保证了人身安全。如果他还活着，现在也已经是一名成年男子了吧，谁知道呢？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愿将炮火朝向另一人，甚至一只动物。如果我有了孩子，我真希望他不要爱上争斗。时不时地，我的回忆又会陷入那场战争中去，对于战争的结果，我难以相信，同时感到非常耻辱。

我们究竟做了些什么？

一个月前我离开了军队，住在伦敦一名军人朋友家中。一天早上，一位电工顺道路过，想要我朋友身穿军服的照片，我问起了他的情况。我告诉他我曾在他的国家服役，他收起工具箱，有力地跟我握了握手，对我表达感激。我又想起了伊拉克战争，内心深深自责，只好转过身，怕被他看到我脸上的泪水。

无论我，或者任何老兵，对伊拉克说些什么，也都换不来一次感激的握手了吧。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我们究竟做了些什么？

[数说]

过半美国人认为伊战是个错误

美国民调机构盖洛普18日发布的民调数据显示，在伊拉克战争爆发10周年之际，大部分美国人认为，这场战争是个错误。

民调结果表明，大约53％的受访者认为，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是个错误，另有42％的受访者认为这不是一个错误。盖洛普方面说，在2003年伊拉克战争开始时，绝大多数美国人支持这场战争，但民意很快转变，反对这场战争的人从2004年夏天开始逐渐占据多数；而从2005年8月至今，盖洛普的多次民调结果显示，大多数美国人认为伊拉克战争是一个错误，其中只有一次民调得出与此相反的结果。据新华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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