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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煤震:煤老板700万被套靠妻子当协管员度日

神木县城内信息公告栏贴满了“急售”房屋的信息 本报记者潘京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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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撑乏术的煤企,使各类民间借贷组织面临日益严重的问题。

  靠放贷生利支撑起来的富裕生活,在日益严峻的市场面前,已成为过眼云烟……

  2013年6月10日晚,神木县,一位中年男子来到鳞州路的公告栏边,将一张“紧急售房”的小广告贴了上去偌大的公告栏上,各式各样的售房启事已经贴满。

  如今,这样的公告栏,几乎遍布神木县城的大街小巷。

  “煤生意不行了,啥生意都不行了,不卖房子咋还人家的钱?”一位女士慨叹道。

  随着国内煤业从巅峰滑入低谷,跌跌不休的煤价,支撑乏术的煤企,使各类民间借贷组织难以为继,而参与其中的私人,也面临严重的被套风险。

  投资者

  煤炭危机后领不到利息了

  案例一:原来一月利息十万现在靠妻子当协管度日

  李诚玮:50多岁,农民

  “简直没法活了,如果再拿不到钱,我一家人就要等死了。”

  双眼肿胀、患有脑梗的李诚玮挥着手,一副无奈的样子。想起一年前,李诚玮说压根没想过自己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李诚玮今年50多岁,家住神木县花垛沟,十年前,他和村里人一样,种地收庄稼,日子过得辛苦而拮据。后来,村上有了煤矿,他开始有钱。他把村里分的上百万元,投到县里一家焦化厂入股,很快生活好了起来。

  接着,他把从焦化厂挣到的钱,通过一位朋友投到了山西忻县的一家煤矿,本钱100万,一年后就本利回收了150万元;同时,他还通过一位同乡将150万元投入到内蒙古鄂尔多斯的准格尔煤矿,这次又让他在很短时间内赚了200多万元……几次投资下来,李诚玮的资产达到了700多万元,成了衣食无忧的百万富翁。李诚玮说,投资收益好的时候,仅一个月的利息,就能拿到10万元,“那日子过得非常舒服。”

  但去年的一次投资,让他的美好生活急转直下。2012年四五月间,听一位亲戚说,县上张某利息给得高,很多人都把钱投在那里“发了”。李诚玮通过一位朋友将全部资金投了过去,约定利息为2分半,可仅仅拿了一个季度利息后,就再也拿不到钱了。

  “当地的利息都是一个季度一领,我第二个季度的利息应该在11月领,可再也没领到。”

  李诚玮所说的张某已因涉嫌非法集资,于去年底被刑拘。张某出事的消息一夜间传遍大街小巷时,李诚玮感觉自己像被电打了一下,懵了。

  由于李家把钱全部投了出去,现在全家人的生活,只能靠妻子每月当协管员挣的千把块钱维持。

  案例二:摆摊积攒60万 全部投入地下钱庄

  张艳华:53岁,农民,摆小摊的

  同样将钱投进张某“口袋”的还有张艳华。她是神木高家堡村人,今年53岁,原来也在农村务农,后来进城靠打烧饼(当地叫干酪)为生,一干就是30多年,好不容易积攒了60多万元。去年年初,听一个本家嫂子说,认识个做生意的,可以放贷生利息,她就心动了,跟老伴一商量,咬牙把攒的钱全投了进去,结果三个季度下来,光利息下来收了四万五,看放贷挣钱快,他们把利息和另外借的5万元又凑成整数交给地下钱庄,结果去年冬天,由于张某被抓,不光利息没了,本钱也取不回来了,一气之下,老伴患上了高血压……

  案例三:利息拿不到本钱也拿不回来

  刘毓新:57岁,老师

  小学教师刘毓新今年57岁,县城人,干了几十年的教育,和妻子攒了100多万元,看别人放贷生利都富了起来,便也通过朋友介绍入了一家地下典当行,开始,一切正常,给利息也很利索,谁知煤价下跌后,不仅利息拿不到,放在钱庄的本钱也拿不出来了,“典当行老板出去躲债了,连个人影都找不到了。”刘毓新说。

  在神木县人民路小区的一户人家,因为老公放贷失败后,老伴成天对其唠叨拿不回来钱,一个月前,当再次面对埋怨后,老头说:“人家不给我有啥办法。”说完就要从5楼跳下,结果被赶来的群众及时解救。

  借贷者

  钱庄老板索债带人打伤煤老板

  相比钱要不回来而没有欠债的人,借贷者的日子更加难熬。

  2011年,一直做土建工程的神木人贺国凯,通过朋友,从藏身于县城某豪华大酒店二楼的地下典当行以每月三分四的利息贷了30万元,加上凑来的140万元,全部投资在内蒙古东胜一处煤矿,煤矿本来去年年底要开工,但没料到煤价下跌,根本无法生产。由于煤老板的上亿元投资也是东拉西借来的,于是就只有“跑路”了。

  “他跑了也不是不回来了,毕竟要债的太多,等有了钱再回来开。”

  贺国凯说,自己做土方一直没赚什么钱,本想着把本钱投到煤矿好好“发一笔”,谁料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形。

  去年年底,地下钱庄的老板来向他要利息了,因为身边的亲友都在外有债或被人欠着债,没法,他只好给钱庄老板打了贷款九万八的利息条子,这样贷款就成了39万。去年过了年,钱庄老板再次找他,因为没钱,对方就以债务纠纷将他起诉到法院,后来法院发了传单,他也没去;2012年六七月间,因为找不见他,典当行老板就带了一个老人、两个残疾人跑到他家,不拿钱,就住在他家,由于家里还有个19岁的女儿,折腾了一宿后,贺国凯的妻子实在没法就报了警,这些人才走。

  事情并没有完。今年年初,钱庄老板找了七八个人,手持砍刀、洋镐将他打伤,虽然被打,可他还是没有钱还;今年正月廿九,钱庄老板再次去他家里要钱,还把他媳妇打伤了,家里的家具也被打烂了,即便如此,自觉理亏的他还是选择了忍气吞声。直到今年正月廿九日,钱庄老板再次带人在惠泉路打了他,他才选择了报案。

  “你看,我头上伤口26公分,因为没钱,当时伤没好就出来了。”贺国凯扒开头发,只见一道长长的伤疤。报案后,人民路派出所将打人者拘留了10天,罚款500元,后来钱庄老板给他打电话,说要杀了他,他解释说,自己不是不还钱,是没钱还,“我告诉他我哪也不躲了,要钱没有,要命拿去!”

  贺国凯在今年2月以钱庄老板故意伤害向法院提起了诉讼。他说,和城里其他人比起来,自己算是欠账少的,“我现在碰到的,都是几百万元欠着。”

  “府谷一个炭厂还欠着我十万元钱没有给我。”欠着贺国凯一部分资金的同乡姚金贵(化名),在城里的机关上班。他不光欠着贺国凯数万元,还同时欠着80多个人的钱,总数300多万。自从去年年底、今年年初以来,要债的电话每天都要接上几十个……

  当地一家烟酒店老板也欠着贺国凯的钱。由于这家店老板欠债的大头儿在典当行,对隔三差五赶来要账的贺国凯,并不躲避,由于没现金偿还,这家店的老板只好让他一次拿走了24条香烟。

  更心酸的是家住水磨河的李新开,今年57岁了,以前搞装载机、搞土建工程,日子过得安逸、富足。后其子要在县上开宾馆、KTV,他被说动,去典当行贷了1000万元,“很好贷的,写个条子就成。”但是,宾馆和KTV的生意很快随着煤价下跌而惨淡经营,后由于利息每个月就要30万元,入不敷出,只好关门。如今半年来,卖房子卖地还了300万元,最近,面对典当行催逼,只好“挖肉补疮”,再找别的典当行贷钱还账。

  记者在神木县人民法院网站看到,在最近一月的开庭公告中,有关民间信贷纠纷的案件就占到八成左右……

  连锁反应

  宾馆餐厅冷清了豪车没人买了

  昔日烈火烹油般的日子一去不返。在当地人的记忆里,不差钱的生活仿佛刚刚做过的一个梦,如今梦醒了。

  “以前别说借个几万,就是三五百万元,不就打个电话的事吗?”杨庆国开着规模不大的典当行,作为煤炭发展的受益者,眼下却也被暗淡的煤炭前景击毁了信心。

  一年前的好日子历历在目。街上不差钱,好像随手都能捞一把,各种豪车招摇过市,玛莎拉蒂、林肯随处可见。那个时候,宾馆几乎天天客满,有了钱充分享受夜生活的人们无处不在,大小餐厅,如果不是预先订餐,连座位都是问题。

  可不到半年,宾馆的生意冷清了,餐厅的食客们消失了,众多娱乐场所也没了精气神。

  一位知情者称,当地娱乐场所玩一晚非花个万儿八千不行,而如今这些场所也生意冷清。

  “煤矿生意好的时候,每次分红的时候,就有人来换车,去年年底至今,情况不同了。”一位4S店老板告诉记者,以前这时候会有很多汽车展,卖的都是百万以上的豪车,今年展会少了,卖的全是中档车。

  神木的煤是青煤,是西北质量最好的煤产地,往年外运宁夏,青海、新疆的能源公司,现在都卖不出去,产能过剩,这就给神木的民间借贷造成了恶性循环,要账的遍地都是,以前人手里都拿的是钱,现在手里一人一根棍棍,都出来要账了。

  “家里无论有多少钱,都会借出去吃点利息,一般老百姓也就放个十多万二十万的,有钱人、煤老板上千万上亿地放贷。”另一位地下钱庄的老板说。

  地下钱庄的火爆,一度对神木正常的金融秩序造成了影响。由于银行基准利率与民间借贷利率存在较大利差,一段时间里,银行资金流入民间借贷已成为公开的秘密,“银行利率低,只要把银行的钱贷出来再借给典当行,就能赚不少。”

  自从刘旭明等人案发,城内大多数的地下钱庄、地下典当行都面临严重问题。

  钱景如何

  只要煤价不再跌煤市短期内可以好转?

  神木的民间借贷最初是由鄂尔多斯传来。其间,虽曾遭监管部门整顿,但大量地下钱庄、典当行依然存在。有知情人透露,即使目前,“街上的一些商贸公司、某某煤矿办事处,实际上很多都在从事借贷的生意”。正规的钱庄和典当行其实不具备放贷业务。神木县县金融办主任刘琦云介绍,成立正规的典当行,需要由省商务厅批复,谁批复谁监督;而小额贷款公司,则由省金融办审批,由县上监督。“目前,正规的从事典当的全县只有五家,不具放款业务,全县共22家小额贷款公司,则主要是面向三农放款,不能吸收公众存款。至于担保公司,更不具备放款业务。”

  县金融办一位负责人认为,煤矿从银行融资一般都是以技改项目为由头,因为技改投入大,要上自动化设备,就想办法从银行贷一些,民间借一些,然后自己再凑一些。但一些小型煤矿,银行贷款能力有限,就只好求助民间高利贷。

  而一旦煤炭销售不畅,就出现了问题,如刘旭明等人,因为资金链断裂,引发了“挤兑”性恐慌。“从目前看,煤炭大环境让生产受到了一定影响,但也只是资源型企业所遇到的低谷期而已,毕竟,市场经济不可能永远是平坦的,它必然有高低起伏。”

  实际上,民间借贷的问题早在2011年冬天已有所显露,直至去年末今年初的刘旭明等案突然爆发,才令神木民间数以千计的大小地下钱庄骤然吃紧。

  然而,也有人认为并没有那么严重,也没有那么可怕。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称,虽然部分人通过地下钱庄、非法典当行进行的金融行为不受法律保护,但由于民间借贷行为存在时间较长,其资金链并不那么脆弱。前提是只要煤价不再大跌,煤市场短期内可以好转。

  业内人士称:“相比地下钱庄疯狂的温州,神木有一点不用担心,因为它有资源,有煤矿,一旦行情好了,资金就会像以前一样涌来。而且,比起借贷利息高的鄂尔多斯,神木的民间借贷利率一般都在3分以下,不像鄂尔多斯,动辄三分五、四分,有的甚至五分。”

  这场由煤价下跌引发的民间借贷风波,也殃及当地房地产市场,周围乡镇开发的小区,房价直线下滑,某楼盘很多业主去年买房时房价4600上下,而今该小区周边的房价已经滑到了3500元左右……

  市场背景

  煤炭需求大幅下滑进口煤低价冲击

  统计数据表明,2012年中国煤炭库存首次突破了3亿吨,达到3.44亿吨。这意味着,持续了近十年的“一煤难求”盛况成为历史,取而代之的是煤企陷入供过于求危机。

  而2013年的产能过剩形势将更加严重,受国际经济低迷以及国内经济增速放缓影响,煤炭需求大幅下滑,加上产能的释放以及进口煤的低价冲击,导致煤炭价格连续下跌,港口库存爆棚,煤企苦不堪言。据其估算,2013年煤炭行业的社会库存可能高达5亿吨。

  与国内煤炭大幅积压相对照,2013年一季度,我国煤炭进口量继续大幅增长。据海关总署的统计数据显示,前四个月进口煤量达1.2亿吨,增幅超过30%。业内人士预测,今年进口煤将达3.6-3.9亿吨,比2012年增长1亿吨。由于进口煤价更便宜,对国内煤企无疑雪上加霜。

  “大概每吨能低个30元到50元。”神木县煤炭总公司王副总经理介绍,现在,热量在4500到5500大卡的煤最近要走一批,每吨500多元。而这样的价格,比起中国煤炭工业协会公布的数据,跌幅近30%。在火爆了十年的煤炭行将进入寒冬的时候,很多煤矿老板已经不得不蜷缩起来,寻找过冬的地方了。他们轻身前往北京、西安或是南方某些城市躲债,等待着煤价起来,煤矿再次兴旺的那一天,而有人说这个等待要两三年,有人则认为要5年左右,有人则称需要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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