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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如果处处摆出诺奖得主嘴脸 自己会害臊

莫言和库切,两位诺奖得主的碰撞引人注目,但他们对诺贝尔文学奖的看法似乎并不相同。新京报记者 侯少卿 摄
  莫言和库切,两位诺奖得主的碰撞引人注目,但他们对诺贝尔文学奖的看法似乎并不相同。新京报记者 侯少卿 摄

  新京报讯 (记者姜妍 见习记者江楠)“今后大家最好不要邀请我,多么光彩的事我都不参加。第一不要邀请我,第二不要到我老家去,大家各干各的,我用我的新作回报你。”在获得诺奖后莫言似乎不胜各种打扰,昨日在第二届中国-澳大利亚文学论坛上,莫言在与2003年诺奖得主库切对话的场合说出这样一番话。

  莫言:我不愿意来这个活动

  莫言是在和库切各自发表了20分钟的主题演讲后回答现场提问时说出的这样一番话,他说获奖后自己频繁出现在各种活动上,但这已经是他将大部分邀请拒绝后的结果。“有10次邀请我顶多答应1次,人经常处在身不由己中,我也不愿意来今天的活动,这个题目我也不想谈。但是不讲我愧对澳洲同行,对不起今天到场的人。”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莫言和库切共同面对的一个提问是现场有读者问文学的意义和诺奖评选标准。莫言回答认为就像他演讲中提到的,诺奖最重要的标准就是文学,评委们没有强烈的政治观念,看作品不看人。“我的得奖非常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

  但是库切对这个问题显然和莫言的看法不一致,库切说:“瑞典皇家学院的成员也是人,他们做出的选择也是人的选择。在诺奖早期,政治的影响还是存在而且很容易看见的。比如说,‘人类的进步’;‘最伟大的贡献’这类授奖辞体现了诺奖最主要的标准,这也是明显的政治表达。皇家学院即便不愿这样想却还是受到政局变动的影响,比如丘吉尔获奖就和冷战有一定关系。”

  库切:非常同情莫言先生

  而随后莫言在下一个问题中就表达了自己并不想来参加这个论坛的真实想法,并希望大家最好也不要再请他参加其他活动。在莫言回答完之后库切马上说:“我非常同情莫言先生,诺奖有的时候颁给正处于写作生涯中间状态的作家。莱辛几年前获奖时并没有因此影响到自己的写作,因为她得奖已经是写作生涯的末期。如果颁奖给一个还将持续写作的作家确实会有影响干扰的效果。”

  这是前南非作家库切(现已定居澳大利亚)第一次在中国公开亮相,就像之前传言所说,库切话不多,很多时候只用一两句话带过读者提问。在昨日上午场的活动,库切还作为主持人主持了第一场中澳作家的对谈。中午在用餐后他和其他几位澳大利亚作家一起找了一家现代文学馆附近的咖啡厅休息了半小时,他点了一杯洛神花茶。

  此次随团而来的还有另外7位澳大利亚作家,包括尼古拉斯·周思、布赖恩·卡斯特罗等人,他们在为期两天的论坛里将和其他7位中国作家两两组合展开主题演讲并回答读者提问。文学论坛昨日在中国现代文学馆开幕,中国作协主席铁凝现场致辞,按照日程安排,她还将与作家刘震云、徐小斌等人一起参加明天的闭幕式和现场朗读活动。

  演讲内容摘录

  库切:诺奖的神话与不完美

  我想来谈谈诺贝尔奖。在艺术领域,每年有成千上万的奖项,有的只是颁发奖章证书、有的有奖金;有的意义重大、有的意义小一些。就我所知,唯一一个价值在自身领域之外,全世界只要是受过教育的人都知道的奖项就是诺贝尔奖。

  为什么会是这样?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诺奖存在了很久的时间、每年由瑞典国王亲自颁发等等,但这都不能解释为何诺奖在大众心里至高无上、会被看成对获奖者终极嘉奖的原因。现在台上有两个人更了解诺奖,因为我们经历了整个程序,也有立场去思考差距。我想谈的是诺奖神话般的地位和人为的不完美甄选方式。

  我想说的是,我不能代表莫言的观点,我想谈的是我对诺奖的看法。我强调我不是批判诺奖,正是他们的慷慨让我受益匪浅。

  诺贝尔在遗嘱中把遗产大部分用来资助这个年度奖项。根据其遗嘱,奖项要颁给“过去的一年,为人类做出最伟大贡献的人。”而文学奖上,是要颁给“表现出了理想主义倾向,并有最优秀作品的人”。我觉得所谓“表现出理想主义倾向”的界定这些年肯定让瑞典皇家学院非常头疼,这个要求到底是什么意思?对于一百多年前的遗嘱,我们要多严格地遵守?难道今天的评委没有权力用当代表达重新诠释?

  诺贝尔在世的时代,瑞典最著名的作家是奥古斯特·斯特林堡,但是诺贝尔对他的作品没有共鸣,斯特林堡在1912年去世,瑞典皇家学院从1901年至1911年有12次几乎可以把奖颁给他,但是他们没有。1903年他们给了挪威作家比昂松,1909年给了瑞典作家拉格格芙,比昂松的授奖辞里说他有着少有的纯洁精神而拉格格芙则有着崇高的理想主义。

  这样大家就略懂一二了,这两个人并不是当时最伟大的作家,但他们必须是和诺贝尔本人世界观相容的作家。到了今天,如果说理想主义还是诺贝尔文学奖的主要标准似乎并不公平,但事实上这个奖项依然受这一表述的约束。皇家学院努力把即便并非理想主义者的作家也要在授奖词中将他们划入理想主义者。我举三个例子,2004年获奖的耶利内克,2001年的奈保尔和1969年的贝克特,他们三个作家都不是我认为的理想主义作家,我觉得将理想主义作为他们一生著作的总结也不切题。皇家学院下决心从他们作品中看到光明的一面,其实他们每部作品都是相当黑暗的。

  莫言:想独往独来,好冷眼旁观

  如果让我自己选择今天的演讲题目,我绝对不选诺奖,但现在我只能冒风险附和库切先生一下。

  诺奖在世界是话题,在中国尤其是话题。鲁迅拒绝诺奖提名是抽打中国现代作家的鞭子,我辈被认为缺少鲁迅骨气。鲁迅被奉若神明,而中国当代作家却不被当人看,这样的做法稍显过分。中国当代作家在过去30年来努力创作,我们的原动力不是诺奖。

  1994年大江健三郎获得诺奖,他在瑞典演讲时提到了我的名字,我很高兴。大江先生认为我是有资格得诺奖的人之一,这也成为媒体经常把我和诺奖捆绑的主要原因,我之后不胜其烦。我曾公开表示,如果你跟哪个作家有仇,就造谣说他最有希望获得诺奖,然后他的苦日子就来了。

  如果这个作家想表达一些看法,人们会说“小心,他在用这样的方式吸引瑞典评委的注意。”如果他批评体制,就逃脱不了向评委会献媚的大棒。

  很多事情是在你几乎忘记时悄然而至,前几年我还对诺奖抱有几丝幻想,最近几年,我觉得这是跟我擦肩而过的两颗行星,渐行渐远。我也一度认为诺奖有潜规则,而我不符合这个潜规则。

  但实际上这个奖首先是文学奖,最根本衡量准则是文学,最根本意义是文学意义而不是其他。10月11日宣布我获奖那天我很高兴,有少数人不高兴或者很不高兴,当今世界,已经无法产生一个毫无争议的诺奖获得者。

  获奖之后,亲戚朋友找工作打官司的都来找我,还有素不相识的人登门找我借钱,想买房子治病。也有人希望我发言,借此改变社会弊端。如果我帮了你的儿女,不就是挤掉别人儿女的机会,我如果处处发声,处处摆出诺奖得主的嘴脸,我自己也会害臊。写作也是发声,文章改变不了的现实,说话就能改变?

  获得诺奖后该不该承担更多社会责任?在法理上我没改变自己的公民身份,我的奖金不是从纳税人那里来的,我也没有这样的义务。我讨厌拉帮结伙、党同伐异,我喜欢独往独来,才能冷眼旁观、才能洞察世态人情。大千世界人各有志,每个人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地位抬举太高是对作家的伤害。我没有政治家的兴趣和能力,只想安静写点东西,我也会悄悄做一些好事。

  不管我配不配诺奖,我都已经获得了诺奖,是该回到书桌前写出好作品的时候了。据说2013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已经结束。希望半年后新的得主出来时,就没人再理我了。